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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 受 韦 加 宁

【来源: | 发布日期:2003-06-25 】

[ 作者:健康报记者方彤 转贴自:原载2003年3月27日《健康报》 ]

1月21日,本报以《好人韦加宁》为题,将北京积水潭医院手外科专家韦加宁教授的事迹呈现在读者面前,引起强烈的反响。由于文中披露了他不幸身患胃癌且已到晚期的消息,一拨又一拨他曾医治过的病人不约而同地赶到医院,探望他们心目中的好医生。

为什么一位医生的病情会得到这么多患者的惦记?这几天,记者一次又一次来到积水潭医院,采访韦加宁的领导、老师、同事、学生、他的夫人以及患者,再次了解、认识和感受韦加宁。

◆韦加宁是一个不会说“不”的人,尤其是对病人

对韦加宁来说,星期三的安排几乎是雷打不动的,因为这一天是他的门诊日,即使自己身体不适,他仍要坚持出门诊。他说:“病人不容易啊,大老远来找我看病,我不能让他们失望!”他发高烧了也不敢休息,他会说:“病人已经排队等了很长时间,万一停了,病人又不知要等多久。多住一天院,要多花许多钱呢!”总之,他没有时间生病,得了胃癌甚至已到晚期仍浑然不知。就在确诊为胃癌的第二天,还有五台手术等着他做!

对病人,韦加宁是一个不会说“不”的人。术后住院期间,还有家长带着患病的孩子找到病房里来。韦加宁躺在病床上画着示意图向他们解释:你孩子的手需要做五次手术,第一次做什么,第二次做什么,最后能达到什么效果。

薛云皓大夫曾跟随韦加宁出门诊。一次,到了午饭时间,薛云皓见患者依然很多,韦大夫也没有休息的意思,便给他倒了一杯水。韦加宁轻轻点头示意,却没有喝。这一天,韦加宁连续出诊7个小时,没顾得上喝一口水,一直忙到下午三点半。送走最后一位患者,韦加宁对薛云皓说:“小薛,以后不要给我倒水了。你想呀,水喝多了就要去卫生间,就要患者等,这多不好。”

一位已经长大成人的小伙子对15年前的事记忆犹新:那年我14岁,一次意外事故使我的左手手腕内侧被玻璃切开十多厘米长,肌腱、血管、动脉、静脉、神经全被玻璃切断了。我被送到积水潭医院后,正好是韦加宁大夫接诊。他仔细检查了我的伤口,决定立即给我做手术。这是我第一次上手术台,害怕得很。当麻醉后准备手术时,我急着要小便,又不好意思开口。后来实在坚持不住了,不禁轻轻地动了一下。这非常细微的一个动作被韦主任看到了,他急忙问我:“有什么事吗?感到哪儿不舒服?”我说:“叔叔,我……我想小便。”韦主任找来了一个玻璃瓶,帮我接尿。由于紧张,我半天没尿出来,韦主任就一直举着玻璃瓶,耐心等待。大约持续了10分钟左右,我终于尿出来了,还把尿液溅到了韦主任手上。小便后,他帮我提好裤子,让我躺好,才出去将手洗净,然后为我手术。第二天早上,韦主任来到我的病房,亲自为我打开一瓶牛肉罐头。看到我将牛肉全部送进了肚里,韦主任乐了:“这样就好了,要多吃才会身体好,恢复得快。”

手外科病人多为工人、农民,他们的经济条件大都不算太好。为替病人节省开支,他尽量在门、急诊解决问题。每次门诊,韦加宁都要在病历手册上详细画出手术方案,为的是让一部分经济困难、病情不是很复杂、不能或不必在积水潭医院住院手术的患者回当地医院完成手术。他常告诉病人:“下次复诊你就到10层来找我,不用挂号,我给你看。”“你经济困难,不用交点名费了,我一定给你做好手术。”

◆韦加宁创造了多项中国和世界第一,有中国“第一手之称”

毕业于南京大学的张宇这两天一直呆在积水潭医院,就想看看韦加宁。

2000年5月,即将毕业的张宇和几个朋友相约攀登玉珠峰。在山上,由于天气突变,他和队友走散了。后来,他凭着惊人的毅力走回大本营,但双手和双脚都已冻坏,两手已经发黑。当地的大夫说,必须从手掌截除,不然病变很快发展,不但双手无法保留,甚至有生命危险。张宇的妈妈急忙将独生子接回北京,找到韦加宁。为保留张宇的手功能,韦加宁冒着风险,先后为他做了6次手术,终于保住了张宇手的大部分功能。张宇伸出手来给我看,十个手指除了比正常稍短、外形稍有不同外,一般动作都不受影响。张宇说:“我看过跟我差不多的情况,效果比我差远了。”

韦加宁的研究生潘勇卫说,刚接诊时,张宇高山反应很重,内脏出血,手术危险极大。以后的每次手术的每一步都要设计得非常精确,稍有不慎就会前功尽弃。所以说,一般的大夫不会接这样的手术。韦加宁的几个学生告诉我,韦大夫接的大多是难度大、风险高的手术。有的病情非常复杂,要求医生同时具备整形外科、骨科、神经科和烧伤科的技术,手术设计难度极大,如果韦加宁不做了,恐怕没有人敢再做类似的手术。

韦加宁的学生田文对我说,韦老师是一个医德高尚的人,也是一个学术成就很高的人。这两者的结合才是真实的韦加宁。

韦加宁曾为双下肢都被轧伤的农民崔文芝成功地进行了同体断肢移植手术,把右腿移植在左腿上,保留了一条完整的腿。这一手术的成功,成为当时世界上第一例“同体断足移植手术”,对于我国创伤外科和肢体移植手术具有重大意义。自此后,他又创造性地成功完成周围神经损伤束间移植、电烧伤前臂血管移植、同体拇指再造和断指再植等技术,并多次获得国家和市级科技进步奖。

韦加宁对于手外科的早期及晚期治疗,断肢和断指再植、周围血管神经损伤的修复、显微外科技术在手外科的应用,以及手部支具的研制等具有很高造诣,他在手术方面的大胆创新和精妙设计一直令同行所称道。至今韦加宁已完成“断肢再植”、“拇指再造”、“晚期手功能重建”等各类手外科手术5万多例,是我国手外科界公认的完成手术例数最多、成功率最高、疗效最好的手外科医生。

田文说,我在美国申请学位时,面试的导师是位国际知名的手外科专家。得知我是韦加宁的学生,这位导师说:“他是中国‘第一手’。”1983年,韦加宁到美国密执安州大学医学院和肯塔基州路易斯威尔手外科中心进修,他的导师是前国际手外科聪明主席斯旺森教授。韦加宁不但帮助导师完成大量高难度手术,还利用业余时间帮助导师绘制了漂亮的手术图谱。导师夸韦加宁的手是世界最棒的手。作为进修生的韦加宁得到了特殊的待遇——可以上手术台主刀手术。凭着精湛的手术技巧,韦加宁在美国成功地做了多例断肢再植等当地从未做过的复杂精细的手术。当地报纸称赞韦加宁“在中国是一位英雄,在美国也是一位英雄”。

韦加宁的病是累出来的。他总是用生理上的疲劳解释病理上的前兆

熟悉韦加宁的人都说:“韦大夫的病是累出来的。他心里装的都是病人,工作起来简直忘了一切,甚至可以连续20多小时不吃不喝。”

韦加宁的妻子李景英对我说:“加宁生病后,许多人问过相同的问题:你们一家四口人都身为医生,怎么会到了晚期才发现?”甚至有人责备她对韦加宁关心不够。

作为妻子,李景英何尝不想让丈夫多歇歇,好好享受享受生活?但她劝不动丈夫。李景英说,有一段时间,她发现韦加宁很消瘦、易疲惫,韦加宁却说:“每天这么晚才下手术,我已经60多岁了,能不累吗?休息一下就没事了。”她发现韦加宁晚饭吃得特别少,韦加宁却说:“我下午三点钟才下手术,在医院吃了饭,现在当然吃不下了。”她发现韦加宁脸色很难看,抽血检查血色素为6.8克。韦加宁却说:“大概是这段时间喝茶喝的,里面含有鞣酸,才使血色素有点低。”李景英说,他把病理上的前兆统统解释为一种生理现象,你一次又一次催他去检查,他就这样一次又一次地推脱掉了。

韦加宁消瘦了许多,很憔悴,脸色也很苍白。在内科孙瑞忠主任和家人的再三催促下,韦加宁才同意作胃镜检查。2002年5月15日下午,当为他检查的大夫将镜管插到食道下段时,看到黏膜已呈菜花样隆起。而在此时,门外一直有几位病人和病人家属在等待,等着韦主任出来给他们或他们的亲人做手术。

作为妻子,李景英心疼丈夫,也理解丈夫。她知道,重病中的丈夫要和时间赛跑,要完成一部手外科手术图谱留给学生和后人。这也许是韦加宁最后的心愿,李景英要成全丈夫。

韦加宁手术图谱画得漂亮,在手外科界是出了名的。一位国外同行曾说:“能做这么漂亮手术的人有,能画这么漂亮图谱的人也有,但是能把二者集于一身的只有韦加宁。”因为韦加宁有些手术设计是很独特的,而且他有能力把自己的设计一步一步用图画表达出来。学生根据这些图就能一步步把手术做下来,这比单纯用文字描述手术过程要清楚,如果不画完这本图谱很是可惜。

春节期间,住在肿瘤医院的韦加宁被特准回家过年。一家人拔掉电话,希望能不受任何打扰地过上一个团圆的春节。这种轻松的日子只过了一天。从初二开始,韦加宁又拿起笔,继续画他的图谱。

为了这本图谱,韦加宁不接受颈部淋巴结的放疗,担心放疗后臂丛神经麻痹,整个上肢不能活动。有时,他一边呕吐着,一边顽强地画。初五那天,他吐得特别厉害,开始吐的是咖啡样的东西,后来吐的几乎全是鲜血。实在坚持不住了,他才上床躺下。一个小时后,他觉得好些了,又起来接着画。

春节后回到病房,韦加宁仍放不下他的图谱。他说:“晚上的效率高。白天医生查房,护士打点滴,还有各种检查,只能零敲碎打地做做。晚上吃完饭,看看电视就干活,可以干到11点。这是和时间赛跑呀,体力肯定是一天一天消耗,也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所以现在要尽量往前赶。”他的妻子告诉我,目前这部图谱已经完成了90%。

◆韦加宁住院后,太多人想去探望,但他们都不忍进入病房

积水潭医院烧伤科教授孙永华是韦加宁的学兄和挚友,特别惦记他的这位学弟,但又不忍心打搅韦加宁。春节期间,他知道韦加宁从医院请假回家。便怀着极其矛盾的心情前往拜年。来到韦加宁家的门前,他的手几次伸出又几次缩回,仍不忍心叩门,盼相见却又怕惊动他的好老弟。徘徊许久,他才轻轻敲响了韦家的门。谁知,韦加宁一见到他就说:“老孙,我正找你呢!我国要培养一批康复医生,我们医院就有不少好苗子。请转告医院有关领导,一定要多争取些名额,把康复事业做好。”

孙教授对我讲这番话时,禁不住老泪纵横。他说,除了出一本手外科图谱,韦加宁还惦记着病人术后的康复问题。韦加宁常说:“康复治疗对手外伤病人非常重要,手术占50%,康复占50%……”韦加宁从上世纪60年代就开始研究手外科病人康复问题,他自制支具应用于手外科术后的病人,使手外伤病人得到很好的功能恢复。韦加宁的家里有一个小小的工具间,各种工具一应俱全。他在家一有时间就敲敲打打,研究手部支具的改进,还为患者制作各种各样的康复支具。他的许多设计已被国内外专业厂家采用。

几天前,我在积水潭医院见到坐在轮椅上的韦加宁。他十分消瘦,表情却显得坚毅。当时我就站在他的身边,出于职业的习惯,很想问他几句,也知道他一定不会拒绝。但我不忍再劳累他,只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

3月21日,我再次来到积水潭医院。韦加宁的主管医生李晓玉说,目前韦加宁已经不再做放疗和化疗,而改为支持疗法,主要是通过静脉营养纠正电解质紊乱。他现在已经很难进食,有时一天只喝一袋牛奶。李晓玉说:“韦大夫,多好的一个人啊!”

让我们一起默默地祝福韦加宁,愿医学奇迹在他身上发生。